木笔

【政聂/流浪地球AU】月恒日升（四）

10.

寂静夜色中突然有爆炸的声音，一时之间，利伯维尔基地警报声回击声救援声此起彼伏。

赵政在办公室里正准备收拾了回宿舍，之前给盖聂打了个电话没有接，他有些意外，飞行中队不该训练到这么晚。他从月球返回，将月球模拟的小型重核聚变的数据和其他各种材料在月球上实时检测的结果都让人输入AI，修正之前的设计。550A给行星发动机的使用期限快到了，在把它还给数字生命研究所之前赵政必须用它定下所有的工程规划。现在就这么一台宝贝，他不敢冒险带上月球实地操作，但只要有了新一代，550A就可以马上用在月球。

听到爆炸声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叛军又来搞破坏了。UEG迟迟不通过数字生命的伦理法案，而有这个能力主导开发数字生命的只有中美，在利伯维尔的一号行星发动机已经动工了，比起美国主导的方舟号空间站，用行星发动机将地球推走这个如此天方夜谭却彻底拒绝数字生命的方案让他们集中了更多火力。

利伯维尔早就做好了预防，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基地维和防爆队伍已经出动，所有的安防都升到了最高警戒状态。赵政所在的办公楼是重点防护，他在这里不会有危险，但他已然明白盖聂为什么不接电话了，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开始工作。

他没等外面声音彻底消失，见形势缓和就不顾防卫人员的拦阻走出办公楼，直接去了维和指挥中心。刚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人骂骂咧咧爆粗口，一口纯正的美国南方口音。

利伯维尔是UEG的基地，虽然中方主导，但工作人员来自很多国家，又是方舟号空间站的地面后勤，所以维和安防是UEG各国一起合作，当然主要中坚还是中美俄。

“这些中国人，大晚上还在工地，才会导致伤亡！叛军从哪搞到的高科技防空武器……”美方的将军还在输出，在场的很多中国人手动调了自动翻译耳机。赵政的注意力被中央控制区大屏幕正在显示的UEG发布会吸引，纽约和利伯维尔有六小时的时差，在这个时间发布的也只能是紧急的重大决策，“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文明的延续，UEG正式决定停止数字生命计划，并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从事该研究。从即日起，UEG将全部重心用于移山计划、方舟计划和逐月计划的实施和测试。”

“谁【哔】【哔】泄密了，叛军才会来攻击利伯维尔基地！”自动翻译非常文明地过滤了美国将军的粗口，但是对于英语好的人，就只能直接接收。

“据调查显示，90%的美国人不赞成移山计划，而这个比例在中国要低得多。”中方维和负责人回了一句，言下之意很明显，美方泄密的可能性高多了。

在美国将军再次输出之前，赵政截断了问道：“行星发动机工地现在情况如何？”数字生命会被停掉这件事在他的预料之中，早前和数字生命研究所的马主任，也就是他前导师，以及UEG的中方人员交流中，他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只担心行星发动机的建设，有人给他讲了情况，最大的爆炸是空中拦截时发生的，所以基础设施没有被彻底破坏，但是无人机攻击和流弹仍然造成了伤亡和损失，对行星发动机的工期势必造成影响。

他正要转身去工地查看情况，却听到一个紧急打入的电话，说叛军试图用电磁网捕获一架战斗机，双方在激战中。那两位将军忙问是什么战斗机，回答是J20C。指挥中心又陷入了各种语言的输出，赵政心中一紧，却还是继续他的方向。

天快亮的时候，赵政终于在行星发动机的工地上检查完，去医院看望安抚了受伤的技术人员。破坏造成的工期滞后让项目在UEG给定的时间内完工显得困难重重，他想到数字生命研究被停，那么量子计算机必然会被全部用于行星发动机的建造，只有新一代550比预期的算力更强，才有可能补上这个差距。但AI发展到了那种程度，超越了人的极限，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赵政一晚上未睡已经很是疲惫，可是给盖聂的电话还是没能打通，心知他们还在战斗。他收起电话，抬头看了一下天边的残月，夜风之中，淡淡的月色温柔宁静，让他的疲惫轻了不少。

之前在月球基地惊心动魄的一幕清晰印在他心里，那时在又一次触摸到了盖聂的心跳，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印出自己时，他一下子明白这个人之于自己意味着什么。他紧紧拥抱住了盖聂，差点让刚刚恢复心跳的人喘不过来气来。

可是那之后他们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月球基地里所有人都在一处，太阳风暴横扫没法出去的时候，更显得拥挤，因为救回了人有惊无险，张鹏还笑呵呵地开玩笑：“咱小师哥这才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氧气要没了他愣是一声不吭，可把我们吓懵了，也多亏了赵老师心肺复苏做得及时，缓冲间的空气都还没恢复他就开始做心肺复苏，要不是我冲上去给他们氧气面罩啊，活过来都得再一起憋死。”

关于在太阳将湮灭的末世之中会怎么死，对他们来说好像是寻常不过的调侃，他们这样的人行走在生死边缘，死亡也许会降临在一场和叛军的激战中，也许在维和的动乱中，也许在太空莫测的艰苦环境中。他们身先于普通大众去做最危险的事， 一出重要任务就要写遗书。这几年里地球已经逐渐显现了末世征兆，从盖聂父辈开始就已有不少人牺牲。谁都不想死，可是每个人也都随时准备会死。

赵政仍靠在盖聂休息的床位边抱着电脑在工作，月球基地空间有限，休息区大家都在一处，盖聂濒死一回还在恢复中，他就在最近处留意观察，这时听到张鹏的话，见众人看了过来，赵政回了一声：“我不会让他死的。”

他又低头看电脑，却感觉盖聂一直在看着他，他转过头去看盖聂，轻声问道：“怎么了？”

盖聂忙收回了目光，清亮的眼中有盈盈的余光，他摇摇头没说什么，只觉得心好像有点乱，却不是之前的缺氧难受。只是看着这个人都觉得很安心，被对方这样认真看着却一时有点慌乱了。

“难受吗？”赵政又问道。盖聂还没想好怎么说，却见赵政拉过他的手，这时不好直接去摸他的心跳了，赵政看着计时在他手腕动脉处数了几下，心律有些快。他们这里有一些急救药物，但是真有什么问题还是得回地面去。

太阳风暴造成了后期工作更加紧张，赵政一直把盖聂放身边照看，而盖聂心脏停跳过一次，他也忧心是否会有什么损伤和后遗症。盖聂本是要常驻月球基地，可因这一次意外，加之月球的行星发动机工程还需要重新修订，他便让盖聂和他一起返回利伯维尔，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又出任务了。

赵政从未对谁这样牵挂过。小时候自然也是牵挂过盖聂的，要护着他带着他玩，想教他很多东西，看到他单纯的笑脸觉得心情会变好，离开后也一直记得，还特地回去找过。可都和现在的牵挂不同，不止是牵挂那人的安危，他在最疲惫之时想到的是想拥抱一下那个人。盖聂一直如这温柔晓风朦胧月色伴他左右，可直到这时驻足，才觉月色分外清朗。

他终于知道怎么看月。而很可惜月球也将会被推走，但他要留住独属于自己的月。

11.

赵政径自去了盖聂的宿舍，走过走廊还未到盖聂的房间，却听隔壁猛地有人冲到门口开了门，探出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头，见到他停留在了隔壁房间，少年脸上都是失望之色，但还是问道：“叔……”

见到转头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少年马上改口：“哦不是，哥，你和我张鹏叔一个中队吗？怎么你回来了他还没回？”

“我不是飞行中队的。”他回道。

少年疑惑地看着他用指纹熟练开锁：“这里不是都飞行中队么？”

“我来找人。你再等等，他们马上回来了。”

赵政听盖聂说过张鹏收养了一个战友的孩子，那孩子的父母都已牺牲。相似的身世让那时盖聂的语气颇有点物伤其类。盖聂没有留十几岁那段时间的照片视频，赵政只见过他和老师的一张合影以及青涩的证件照。看到这个冒冒失失却透着机灵的娃娃脸少年，赵政想盖聂在那个年纪肯定要更稳重一些。

他关上门，在桌边坐了下来，这里他来过几次已经很熟悉了。他此时困意上涌，但又担心盖聂，只朦朦胧胧有些迷糊，直到听到一声开锁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赵政正要往前，却听隔壁咚咚一阵乱响，不知道手忙脚乱找什么打翻东西的声音。盖聂笑了一下：“张鹏家的小朋友来了啊。”

他只比那个少年大了五六岁而已，可是一直被叫小师哥，看到小了一辈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叫起小朋友。

“对我来说，你也是从小朋友突然变成了这么大。”赵政回道。虽是中间隔着那么长的岁月，可是他有太多事情要做，感觉时间流逝的速度远比有盖聂的那四年要快。可是眼前的人却一下子长大了，再不是跟在他后面追着他叫哥哥的孩子，他再一次听到这句称呼竟然是在盖聂生命垂危之时。

盖聂看着他，过了一会还是不好意思再那么叫了，只是说道：“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

“我也不一样了吗？”他往前走近，比盖聂高大半个头的身形在灯下的影子渐渐笼了盖聂全身。

盖聂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明明之前和叛军激战时都未曾这样过。却见赵政将他脸上仍然还留着的汗擦去，又问道：“是你在那架战斗机上吗？受伤了吗？”

“没有，不是我是张鹏。”他觉得赵政擦的好像不是汗，带点凉意的手却让他的耳后都有了热意，他不禁想转头，那只手从脸颊一路往下，直到下颌，勾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又转了过来，赵政让他看向自己，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瞳之中一下子又映满了他的身影，就如那时候他在心肺复苏之后所见。赵政不再迟疑又往前了一步，明天就要离开，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接着上一句问句说道：“我们确实都不是小孩了，成年人有比朋友更近的关系……”

他看到那双眼中在一瞬的茫然之后露出了恍然之色，可是依然这样凝视着他，眼里有明亮的细碎光芒，睫羽在不安地颤动，可眼神并未躲闪。赵政笑了一下：“你眼里都是我”，接着伸手揽住了盖聂，就像在看着月亮时所想的那样，而现在明月终于入怀。他感到怀里的人一颤，却用手轻轻环住了他。他不再多说低下头吻住了淡色的唇，这并不是第一次和盖聂这样接触，可在做心肺复苏的人工呼吸时，情况太过紧急，不止盖聂的命运就在那么几分钟之间，连他自己也因为空气还未完全恢复而憋得慌，他完全不记得那时候是什么触感，此时他有时间辗转加深。两人的心跳都越来越快，但他知道这次绝对不是因为缺氧。盖聂有些承受不住，终于闭上了眼睛不再这样直视着他，却青涩地回应他。他只觉有热意从两人相连的地方逐渐蔓延，漫到了心头，也逐渐往另一个方向攀升，让他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

“唔……”盖聂终于忍不住推他，他放开了让盖聂喘气，轻笑道：“你可以呼吸的，不必屏气。”

“你怎么会的？”盖聂瞪了他一眼，但是眼中潋滟的水气实在毫无威慑。

“我有常识，这种事只有小朋友不会，不需要教。”

而就像响应他的回答，隔壁突然提高了音量，似是张鹏在训话那个孩子。

隔音可真是不好呢。

他揽过盖聂又辗转厮磨了一刻，在事态发展不可控之前放开了他：“今天先放过你了。忙了一天一夜累坏了吧。”

盖聂并不觉得累，这一晚上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在被刺激状态，叛军竟敢直接捕获战斗机打得很刺激，一回来见到赵政很刺激，而刚才做的事更刺激，但这话里的意思让他一时觉得耳后又热了起来。等他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赵政仍是坐在桌边用手支着头，已经是快早上的时间，这晚上赵政奔波了太多事情，又担心着盖聂，等刚才的冲动退去他终于觉得困了。盖聂的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这是要留给他的意思。

盖聂轻叹了一口气，心里却觉得有温热的东西渐渐溢满。闭着眼的赵政没有冷峻凌厉的目光，看起来温和了很多，盖聂凝视了他不知多久，这才轻轻揽住他，想把他扶到床上，可赵政身形比他高大，这一折腾还是把人弄醒了，赵政拉住把他也扯了过来，眼睛都睁不开，搂着他合衣躺下道：“睡吧……”

12.

张鹏出去打饭的时候看到隔壁的盖聂也正出来，他一把拉住他就把攒了一晚上的火气都一股脑儿倒出来：“小师哥，你能不能跟这倒霉孩子聊聊，我是不懂现在年轻人在想啥了，他竟然不和我通个气就自个儿跑去应征太空军，把我给气得……”

他话没说完，看到盖聂屋里又出来了一个赵政，惊得话都忘了，他自己身后跟着一个焉头搭脑的少年，一看隔壁两人，娃娃脸上就露出了笑意：“哥，你还在啊，来找我聂哥？”

“没大没小！”张鹏一巴掌薅上他的脑袋却没舍得打下去，“这是赵老师。另外你们这学期实战课是我和诺夫教，按辈分你得叫盖聂师叔。”

“赵老师好，小师叔好，等我学完就来这里和你们一起去月球。”

赵政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盖聂听了他们来回几句话便明白了，刘培强应征太空军没有和张鹏说，过了十八岁也确实不需要监护人的同意。刘培强父母都是张鹏的战友，双双牺牲把孩子托付给张鹏，张鹏一心只想他平平安安长大。他们做的事实在太危险了，可孩子愣是没和他商量，自己报名通过了才跑来这里找张鹏摊牌。

张鹏和盖聂之前聊过这孩子，在他心目中刘培强最好的职业是好好考个大学，这孩子脑瓜子也灵活，以后再好好跟个导师去做研究。末世之中，科学家才是宝贝疙瘩，盖聂第一次受伤护航的重要科学家就是赵政，都混这么熟了，以后说道说道，让赵政收下刘培强做学生也不是不可能。结果自己这个算盘打得啪啪响，刘培强却直接过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瞬间成了惊吓。

张鹏兜了一圈话题，终于把心里的那股惊讶给压了下去，才开始说回到赵政身上：“赵老师昨晚一直在这里？”

“我来看他。”赵政直接回道，指了指盖聂。

“哦，你们感情真好，真不愧是青梅竹马……我的意思是一起长大。”张鹏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

他觉得盖聂的脸上有可疑的颜色，更加不敢再多聊了，拉着刘培强就直奔食堂。只刘培强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让我和小师叔聊聊么……”

盖聂并未叫住他们，刘培强不会马上就走但是赵政会。在单人床上挤了几个小时后，二十几岁的年纪，不能轻举妄动，可倾心的人就靠得这么近，又不舍得就什么都不做。所以磨蹭了一会，赵政不得不走了，他实在有太多事情。

“我先送你去食堂，回去把550A运行的工作结束，下午带去数字生命研究所。”他看着盖聂回身关门，对他说接下来的行程。

“你不吃饭了？这次回去谁护航？”盖聂忙问道。

“飞机上吃。别担心他们会安排的，你昨天才和叛军打完，体检都一直未做，别去了。”

“昨天在基地的飞行中队都出动了，谁都一样。我现在就去找负责人申请。”

虽是路上辛苦，但毕竟在北京不会像在利伯维尔经常有战事，赵政便未阻止。他想起一开始他过来的时候那场袭击，问道：“我来时那次也是你自己申请来的？”

“是啊，保护行星发动机最重要的科学家，当然是大家抢着要去的光荣任务。”盖聂理所当然道。

“那现在呢？”

“现在……你除了对地球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当然更要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