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笔

【政聂/流浪地球AU】月恒日升(二)

预警和缘起见前面第一章。这章有较多背景介绍。


4.

如果人们知道世界将会毁灭,会怎么做?


二十一世纪10年代末赵政出生那段时间前后,太阳氦闪理论因为没有被当时的太阳风暴所验证,致力于该研究的科学家被停经费,研究小组被解散。没有人觉得世界在悄然走向末日,哪怕最初提出太阳将氦闪的科学家付建明在联合国总部前警告灾难即将来临而受伤去世,也不过是一个没有激起多少水花的新闻。赵政的父亲那时在为了得到家族继承权而抛弃他们母子另娶她人,所有人都在为了眼前的一点东西纷争不休贪嗔不止。


直到他被父亲接回次年,一场超级太阳风暴摧毁了地球上一半的电力系统、通讯设施和民用电子仪器,并因此爆发了全球性动乱,而我国FAST望远镜得到了太阳观测数据,所有大型望远镜数据都揭示了同一个事实。人们终于对太阳将会湮灭开始半信半疑,却也觉得那是自己死后的世界,还不如抢占有限资源保证现在的活着更重要。赵政父亲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的位置,赵政却从网上找到的文献和科学报道中确定这些都将毫无意义,他开始计划自己要走的路。


在赵政十三岁那年,飞船派秘密制定的只有三千万美元以上的人有机会抽签的计划被泄露,他的父亲正要移民美国得到这个抽签机会,未出发便得知飞船殖民被迫终止。父亲旧疾复发,赵政发现母亲和父亲最信任的下属私通,一起谋夺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没有对父亲说,也放下了对母亲的不舍。过高的天赋让他之前就连跳了几级,他请老师帮忙报名去参加少年班的入学测试,顺利通过了。他父母并不打算放他这么小的年纪去读大学,他们需要掌控这个过于聪明的儿子。太阳氦闪理论在这时帮了这个少年,那一年的最新研究表明氦闪极有可能发生在2100年,人才就是生存下去的关键,没有人能在这时候和国家抢人才。


赵政如终于离开了幽暗凝滞的鱼池的一尾游鱼,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尽管那是更加不安不知前路何在的世界,但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海。


这条路上赵政自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他走得太快了,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太久他就马上往下一个目标进发。他好像天生就和人不同,从被排斥孤立,到被仰望羡慕,再到被需要合作,再难有人只是单纯地想和他做个朋友。


但他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只除了幼年时唯一的朋友。


不论是在那个所谓的家还是一个人求学,他经常想起盖聂,第一次独自离家的时候他就去了童年居住的地方,可是没有找到那一家人。在这个社会里没有手机号就会完全失去联系,茫茫如一粒浮尘再难相遇。那个在他幼年最黯淡之时陪伴他四年的孩子,就这样消失了。


只要还活着,那么必有相见之期,他想。在赵政再一次听到那个名字时,就知道是那个人了。



5.

利伯维尔基地的附属医院条件很好,毕竟这个基地集齐了航空航天训练和维和军事常驻、太空电梯和空间站地面后勤、以及即将开始的巨型行星发动机建设这么多项功能,不发生意外才是意料之外。盖聂这次不惜用自身为代价保住的人太过于紧要,所以他能得到一个不低的功勋,住院也是安排的单人间。


这是他第一次受伤到需要住院。虽然年纪轻轻,却受过比很多资深飞行员更多的训练,他的老师对于他实在过于严格。但这次受伤,老师却没有一句指责他学艺不精,只是在探病时花了几小时给他讲下次遇到这样的攻击该如何应对。


盖聂对老师有点歉意。除了老师,他在这世上关心的人大都已各种意义上离去。地球都只有几十年时间了,对大部分人来说也许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他觉得能死得其所就足够了。如果移山计划真的有那么一线希望,那么就是值得的。


盖聂第一眼并未认出赵政。眼前这个高大英气的年轻人让他有些疑惑,有工作人员跟他说过他护航的人要来探望他,他以为是个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他记忆中一直有一个消失了的哥哥,但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个人的面目在过于漫长的岁月流逝中变得有些模糊。


但赵政却不一样,他从小记忆力超群。这个眉目清秀眼神明亮的飞行员虽早已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小孩,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直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眼尾微扬睫毛很长,墨色的瞳纯净明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是赵政。”他回道。盖聂蓦然听到一个惦念多年的名字。


这是他们幼年时的第一句对话。赵政太过早慧,又是单亲母亲的孩子,从小就不合群,可是这个小孩却过来问他你是谁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你应该再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对面的人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又帮他检索了记忆,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真的是你?赵政……”后面哥哥这个儿时的称呼却有些叫不出来了。


因漫长的岁月而起的迷雾在这时散去,那可能是盖聂自有记忆以来最早记住的片段。母亲带着他去附近有儿童游乐设施的小公园,有个小男孩独自一人在玩,看到盖聂这样比自己小的孩子都让着,却几次被一个胖小子故意抢了位置,男孩默默换了地方完全没理睬,可那胖小子不依不饶跟着他把他从架子上推了下来,那男孩猛地反击竟把比他体型还大的人打得哇哇大哭,刚才在打电话视而不见的女人这时尖叫着骂了起来,而这个男孩却准确指出哪些人目击了,清晰复述了那对母子做过的所有事说过的所有话,包括女人和人电话隐晦调情约见的对话和她儿子动手推他前炫耀的父亲身份。所有在场的大人都惊呆了,那家长恼羞成怒,见这孩子并未有监护人跟着,嘴里说着小孩撒谎上来想打他,却穿着高跟鞋根本追不上跑得飞快的男孩,只能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拉着自己的娃骂骂咧咧走了。


那男孩瞪着离去的俩人,却未再做什么。小公园又恢复了嬉闹,他周围却空了出来。男孩长得很周正,这时看着甚至有些安静内敛,可被欺负了之后却马上凶狠回击时的那股劲,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冷静的应对完胜了一个成年人的能力,在场的孩子好像感知到了,都远远地避着他。他独自走到角落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盖聂看了他很久,仰头对母亲说道妈妈我可以去找他玩吗。母亲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将给他带的小糕点放到他手里,说你可以分一半给那个哥哥。


盖聂就这么跑过去问那个男孩你是谁,男孩说我是赵政,盖聂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赵政抬头看了不远处这个孩子的母亲,对方微笑着看他,他说好啊。


那天要走的时候赵政和他们告别,他一个人往外面走去,盖聂有些急了,他的父母一再告诫不能一个人出去会被人贩子抓走,可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却一直都是一个人,他对母亲说道妈妈他会不会有危险。他妈妈拉着他追上赵政,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赵政初时想要拒绝,却在盖聂担心的眼神中第一次接受了他人的好意。跟着母亲一起艰难度日的这些年里,赵政有一种幼兽般的直觉,来躲避很多恶意伤害。连自己母亲都会在被生活所累时把气撒到他身上,他并不是那么容易信任任何人,却觉得面前这个孩子是不同的。果然盖聂是他接下来四年里唯一安心的陪伴,他们住的很近,又在同一个幼儿园和小学,赵政的妈妈经常不在家他总是一个人,盖聂几乎每天都找他一起上学一起玩,直到分离。


盖聂小时候就觉得赵政和别的小孩都不一样,这时看到穿着一身白衬衫明明如此年轻的赵政,眼里已是沉静如渊,和他的年龄并不相符,只是在见到他的时候有了欣然神色。


“你那时为什么突然走了?”他问道。这是年幼的盖聂第一次遭遇了猝不及防的分离,让他难过了很久。


“我家里人来接了,没给我时间和你告别。”赵政歉然说道。他也在那时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多年不见的父亲如当初抛弃他们母子一般,也未听他哀求给他一点时间和唯一的朋友告别就带走了他。


不过是因为当初扔掉他能给父亲最大的利益,而现在带回他也是如此。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这个他从未当做尊崇对象的父亲哀求。当自己是弱势方的时候,低姿态请求并不能得到什么。

“你没事就好。我小时候就说你肯定会有家的,也会有很多朋友,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你看都实现了。”与其说是介意他不告而别,盖聂更多的是担心他,就连自己父母帮他打听了也不知道赵政母子去了哪。这时像是多年的一个心事终于落了地。


赵政笑了一下,并未反驳什么。只是问他伤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去做了飞行员。久别重逢,好像有很多地方陌生了,又好像不过是各自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却还是如当初一样安静地坐在一起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问到父母时,他见到盖聂的眼里涌起了一片晶亮的光,见盖聂别过脸去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过了片刻盖聂才用平静的语气说起他的父母。


在那场最剧烈的太阳风暴发生之前,除了赵政的突然离开,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然而那场太阳风暴引发的国际动乱让他父亲牺牲在了维和任务中,母亲也得了严重的辐射病,拖了几年终于去世,他被托付给了父母的好友。


我要去找你爸爸了,你一个人要好好活下去,迟一点我们一家人再相见。母亲最后这样对他说道。


太阳离地球虽然有一亿多千米那么远,连太阳光到地球都需要走八分多钟,可是地球上的一切都依赖着太阳,被太阳影响和改变。幼时赵政曾经这样说过,盖聂从未想过太阳会用这种方式改变了他和地球上的一切,也未想过说这话的人也如太阳影响和改变了他。


他的师父王诩和父亲曾是同学,又作为几年战友,两人有深厚的情谊,后来王诩去了航空系统,盖聂被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正从一线退了下来搞教学,那场太阳风暴证实了氦闪危机将会发生,这成了国家当前最紧急的问题,航空航天被提到了空前重视的程度。王诩工作繁忙,只能把这个孩子也带进训练基地,特殊时期没有领导拒绝这个通融,盖聂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一起训练学习,但十八岁时还是被师父送去了航空大学。


以后飞行员只是一个最基本的身份,你必须要学更多,王诩这样对他说道。盖聂选择了机械工程。针对太阳氦闪危机的几种可能解决方案中无论理论如何应对,都得落实到实物,AI也不能无中生有,必须学习已有的东西。


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是机械,所以在自动机械发明之后的几百年就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到现在都可以离开地球了。赵政曾经给他做过自己设计拼搭的机械玩具,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言语中不禁有了些得意。只有和他在一起时那个沉稳的孩子才会流露出一些平时没有的情绪。


那是盖聂觉得最神奇的一个同伴,小小年纪却知道很多事情,哪怕突然消失了,关于他对很多事情的说法曾经盖聂没懂的却在后来渐渐验证,比如关于太阳,关于机械,还有关于他们要走的路。


我们以后做的都会和太阳月亮或者地球之外别的星球有关。在学校组织观看载人飞船返回的新闻时,赵政这样对他说,哪怕那时候太阳氦闪理论无人支持,而人类仅仅能够走出地球在月球上打个来回。


而现在确实如此。很多年后,他们又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6.

从听到末世危机和移山计划这个基于流浪地球模型的解决方案时,盖聂一直很想知道这到底能否做到。

  

他问赵政。

一定可以,赵政笃定地回道,不止在地球上,你过几天看新闻。


我相信你。盖聂看着他,也笑道。他总是如此说。


果然过了几天,还在医院养伤的盖聂刷到头条新闻,UEG公布了逐月计划。俄罗斯提出将月球作为人类飞往半人马座的行星,而移山计划为了推动地球也必须放逐月球,所以逐月计划和移山计划并行不悖。放逐月球的唯一方法就是在上面建造卫星发动机,为此需要将大量材料运往月球,所以在利伯维尔建造地球最高建筑——太空电梯,通过链接目前最大的方舟空间站,运输往月球的物资。


盖聂赶紧申请归队,带伤也得回了,有太多需要学习。他所在的队伍已被编入了近地轨道宇航员系统,空间站和月球基地需要大量的宇航员在上面进行建设,将地面上都困难的行星发动机建在月球上。而他作为一个机械工程专业的宇航员正是这时最需要的。


虽然刘欣和赵政以及整个研究组一起已做了最可行的巨型行星发动机模型设计,但当赵政给利伯维尔基地的专家和工程师们讲解时,所有人都还是沉默了很长时间。一万一千米高的可控重聚变反应发动机,比地球上已知的最高峰珠穆朗玛都还要高,那是怎样突破想象的人工制造出来的极限机械。尽管太空电梯比之更高,但太空电梯技术难点在于纳米材料的强度和抗风抗震等环境地质影响,10年代就已经开始规划建造。然而可控核聚变仍然是地球上可为人所用最强大的能量,人类要把未来的命运寄托于这样看起来在短时间内几乎无法实现的庞然巨物上吗?


虽然同是UEG公布的四大计划之一,移山计划自提出以后一直遭受了巨大的质疑和攻击。比起飞船,甚至月球,或者宗教一般的数字生命,把地球当飞船开往另一个恒星系的移山计划简直是异想天开,因此虽都是UEG公布的应对氦闪危机的方案,只有我国投入了大量资源和人力主导开展移山计划,但哪怕国内也有很多人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有个须发皆白的专家终于打破沉默:“一万一千米高,十亿度的磁场,如此巨大的重核巨变反应堆,必须在短短二三十年内完成一万座,还要在月球上建造。愚公移山需要子子孙孙,而地球只剩一代人,如何做到?”


赵政扫视了一下会场,看到了盖聂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很快移开,却知道盖聂的眼神都在自己身上。他看向所有参会人员,可预知的末世给了几十年的倒计时时间让人类体会灾难逐渐逼近,像是死神无情的嘲讽,宗教逐渐盛行,普通人开始把希望寄托于死后,这些坚持科学技术能够突破极限的人也在无法抗衡的自然力量面前踟躇。会场中的人脸上有各种神情,怀疑的,焦虑的,茫然的,深思的。


“因生命备份计划,量子计算机研究有了飞速发展,应用于自动化可以弥补这个巨大的鸿沟,后续数字生命研究所的同事们会和我们一起合作。”赵政答道。


会场有了一些窃窃私语,大约是在讨论AI算法要进化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赵政接着那个老教授最后的话说道:“愚公移山是给后代的两千多年征程,不是我们的,我们这一代的任务是盘古开天。四千多年前,洪水为患大禹治水,那时只有最简单工具的祖先用了十多年时间疏通了水系,在天灾面前存活了下来。两千三百年前,秦赵长平之战,战国乱世,从那时再过四十年,秦始皇结束了春秋战国开启了两千多年的大一统时代。两千多年后的后人看我们,就如我们现在看他们,这段时间并没有那么漫长。我们要在这几十年里并肩作战开辟新的天地,尽我们所能给后代一个新的起点,历史会被一代代创造出来的,希望也是。”


盖聂在台下看着赵政,赵政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甚至沉默的时候居多,但他但凡想表达什么,总有一种奇异的能让人信服的力量。盖聂莫名想起小时候那人一本正经地给他算愚公移山的故事里如果没有神仙帮忙到底需要多少代人,他问真的有神仙么,赵政说没有,人都上天了根本没看到,愚公最快的解决办法是把家搬到山那边去。盖聂不禁有了笑意,把家搬过去,这便是移山计划从一开始的初衷。


赵政以此结束了他的演讲,台下响起了迟来的热烈掌声,不止是给予他的技术报告,也为了这段话。之后的问答环节,很多人举手开始提问激烈探讨,赵政下来之后,其他各个相关领域专家开始提出各自的规划。


这个会一直开到了晚上。盖聂伤未全好,他想等所有人都走了再慢慢出去,却见赵政从第一排走了过来。虽然两边是不停的人流,他只看到赵政在人群中走近,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医院养伤?我带你去吃饭。”

“我得来听听你讲怎么造行星发动机,后面要上月球去造。”

“你想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讲。”


“好啊。”他看到盖聂的眼中亮了一下,像有星辰的微光,自父母去世之后盖聂比幼时安静了很多,也不多笑了,只有眼神还是如此明净,让他能放心下来。盖聂道:“太阳控制不了它的热核聚变,人类在地球上却要控制。这个计划里最难的在于十亿度的磁场约束,还得看我们工程怎么实现这一万多米高的加速器。”


“是啊,所以我还要向你学习。”他刚才对着老教授都未说这句话,这时却很自然地接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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